《我的阿勒泰》:自然、自适、自洽的生命平衡
旺盛的五月,《我的阿勒泰》迷你短剧横空出世,给这个夏天泼下了一片野性而自然的绿。它将遥远的阿勒泰,将大自然静谧的力量,将质朴醇厚的情感直观地呈现出来,山、水、人、物返璞归真的诗意糅合,令人心驰神往。
《我的阿勒泰》改编自作家李娟的同名散文集,也是散文影视化的首次尝试。这次尝试无疑是成功的,该剧成为收视和口碑的“双爆款”,从位列2024年国产剧TOP1排名和收官时观众的“意难平”可见一斑。
那么,这部短剧缘何成功?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是关于生命之根和情感之魂的表达,生命的灵动和对万物的深情在剧中展现的淋漓尽致。而这一切都与阿勒泰那片土地息息相关。
自然:原生态中的和谐共生
散文是最抒情的叙述。《我的阿勒泰》散文集最早出版于2010年,记叙了李娟和母亲及高龄的外婆在阿勒泰牧场的生活点滴。母亲开杂货铺、当小裁缝,祖孙三代随牧民迁徙,过着简单、流动的生活。春天沙依恒布拉克草原上鼓胀的帐篷,夏季牧场上喧嚣盛大的阿肯弹唱会,冬季厚实的积雪中开垦出的迢迢雪路......作者用明净、纯粹的文字再现了一种朴野清新的原生态气息,还原了哈萨克族古老而富有魅力的民俗文化。
剧版《我的阿勒泰》承袭原作散文化表达、采用电影化运镜,以镜头语言叙述着对地阔天长的直观和对生活日常的敬畏。其中,自然是最直观的感受。
“无风无晴的日子里,我花了整整半天时间,在重重雪堆中,奋力挖开一条通道,从家门口通向村口,然而挖了十多米,就没有力气了,于是在冬天最冷的漫长日子里,没有一行脚印能通向我的家”。剧中,李文秀以自言自语式的旁白掀开了阿勒泰的角落。随之,镜头转向高山峻岭、茫茫原野,转向炉子里旺盛的柴火和烤皱皮的土豆。故事就这样,以素面朝天的样子走来,不慌不忙、舒缓得当,点点滴滴悉数呈现,人物和故事完全是纯天然的模样。
人与环境是自然的。人是自然之子,有着不同程度的自然情怀,对大地、对绿色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这一点在千百年来以游牧为生的哈萨克人身上尤为明显。草原是他们的“根”,他们一生都与草原亲密接触着。哈萨克人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赶着牛羊从春秋定居点长途跋涉赶赴夏牧场、冬牧场,带着毡房,在水草丰茂处随地定居,头顶苍穹、脚踩大地,与天地进行着最直接、最纯粹的交流。
正如《我的阿勒泰》的镜头语言,星空下仙女湾清波粼粼,宽阔清澈的河流倾泻千里,无垠草原上骏马奔腾,辽远荒原上古木虬枝,还有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淳朴、善良、坚韧,与自然和谐共生。
阿勒泰的画卷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唤醒了我们对自然、对森林、对流水、对落叶、对日月、对清风的固有情感,热情而浓烈。所以,《我的阿勒泰》也被赞为“赛博吸氧剧”。
自适:闪照温暖之光的人文精神
《我的阿勒泰》的治愈力不仅在于大自然的诗性气质,还在于人与人之间质朴醇厚的情感。
“这深山里的稀薄社会,的确没有过被明确监督着的秩序,一切全靠心灵的自我约束。那种人与人相互间,人和自然之间的本能需求所进行的制约是有限的,却也是足够的”,李文秀虽搞砸了木拉提的周年祭,却仍收获了一匹骆驼,她感慨地写道。
常年共同游牧、在草原上彼此依靠的哈萨克人对部落与族群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他们对维系族群关系的重视远远胜过了对物质利益的考量。
母亲张凤侠翻山越岭到牧民家里买羊,双方展开了一场拉锯般的价格较量。然而,晚饭时,牧民却将那只羊宰了招待张凤侠,她惊讶地大张着口,半天都没合上。这是因为,“哈萨克有个传统,自己放养的牛马羊驼,都只供自己、朋友和客人享用的食物而存在,不可以作为商品出售”。这种独特的交往方式彰显着哈萨克人质朴与纯粹的特点,也让李文秀在最短的时间里全身心地融入了阿勒泰的生活。
在木拉提因醉酒冻死后,其父苏力坦仍用一头骆驼抵了酒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在转场中,会有牧民在途中送上热腾腾的奶茶;小卖部没人无照看时,会在货架上挂出牌子“自己拿,钱放在这里”......这些剧情主线外的“旁枝”,使哈萨克牧民的精神世界更饱满、更丰盈。他们热情、真诚地拥抱这个世界,敞开胸怀、不设藩篱,让我们看到生命的不同面向、无数可能,这也是最温暖、最能共情的地方。
哈萨克人的人文精神是温暖的,也是舒适的。
《我的阿勒泰》用舒缓平和的镜头语言再现了李娟在书中描写的澡堂大合唱。哈萨克女人在澡堂里洗澡、搓背、洗衣,大声齐唱“我的阿勒泰,生生不息的故土;我的阿勒泰,亘古不变的太阳,金色阿勒泰,山水之灵,绿草如茵”,众人合唱、歌声悠扬。在水气氤氲、雾气缭绕的画面里,透过李文秀清澈的眼眸,能深刻地体会到哈萨克族的女人们,对生活的满足和对生命的热爱。
自洽:矛盾冲突中的调试、接纳与和解
原著《我的阿勒泰》是纪实性散文,也就意味着,“我的阿勒泰”是现实世界,而非乌托邦。既是现实世界,就有矛盾、有冲突,人与人之间、人与世俗之间、人与时代之间的冲突。
李娟在《阿勒泰的角落》一书中写道,“千百年来传统的生活和劳动方式固然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就已经接受了改变,但随之面临的,将会有一个更为漫长、更为坚硬的过渡期,从具体生活到心灵世界点滴适应、缓慢想通的过渡期”。
《我的阿勒泰》抛出了变革中的问题:人如何在时代的变革中自处、民族如何在文化的演变下发展、女性如何走出困境,并通过表现不同人物的选择与行动,呈现了一个民族从传统走向现代的精神历程。
在老猎人苏力坦身上,集中体现游牧文明与现代文明冲突。“鹰不能养了,猎不能打了,枪也要没收了”,猎人的骄傲和荣光在一点点消失,熟悉的世界正变得陌生。苏力坦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困顿迷茫的老人,他不解:大儿媳托肯明知改嫁是丢人的事为什么要坚持改嫁,小儿子巴太为什么不愿在草原上放牧,村主任为什么一遍遍地劝他上交猎枪......“这个世界,一定要这样发展吗?”“牧民们转场都不走仙女湾,都开着车走公路了”“我喜欢的生活一样样的消失了”,他多次发出慨叹。
苏力坦在现实的冲突中,努力地适应新时代。他开始自我调试、接纳,与亲人、与时代、与自己和解。最终,他给了儿子自由,也让托肯追寻自己的幸福。而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游牧生活,成为了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连接锚点。
“我”和巴太是草原上青年人的代表,接受了现代教育,一度渴望走出草原,拥抱现代文明。挣扎、反抗、出走,他们终于再一次走向城市,生活平静繁忙。“我知道这平静和这繁忙之中深深压抑着什么......这样的身体,不是为着疲惫、为着衰老、为着躲藏的呀!”,身体在城市,而“根”在草原。最终,他们又回草原,在这片土地上“去爱、去生活、去受伤”。
在苍穹星空下,新年烟花绚烂绽放,照亮了草原、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就这样,剧情在烟花和笑脸中缓缓地划上了句号。
大自然是人物的舞台,人在自然中“自然”地生存着。风在歌唱、桦树林在和声、河流在伴奏、人和草原都在舞蹈,自然的辽阔与时间并行,与岁月同流。正因与自然浑然天成,所以,《我的阿勒泰》始终贯穿着原始的、强大的生活气息和发自生命、流淌在血液中的醇厚真诚。
每个人都有一片阿勒泰,它不在远方,而在心里。
原文链接:https://bjgy.bjcourt.gov.cn/article/detail/2024/05/id/795056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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