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记事起，小云帆就爱上了星星。

　　因为父亲的眼睛像星星。小云帆喜欢窝在父亲的怀里，父亲胸膛宽阔、厚实。父亲一抱起他，总会把他的小脸凑近自己的脸，蹭了又蹭。父亲的下巴刺刺的，弄得小云帆有点痒，但那感觉，好玩极了。每到这时，小云帆就“咯咯”地笑。

　　父亲并不总是抱他，事实上，小云帆并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父亲。

　　父亲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很少。父亲不在家时，就由母亲给他讲故事听。他记得母亲讲星星的故事时，他问母亲，什么是星星？母亲说，一闪一闪亮晶晶。

　　父亲教会小云帆的第一个词，是“想念”。其实，父亲并没有专门教他，小云帆还太小，并不是很懂这样的词，他只是经常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讲：“孩子想你了。”他慢慢明白，父亲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想念”。

　　小云帆最喜欢父亲在家的时候，比如在夏天，父亲会经常带他出门——最初是抱着他；后来是牵着他的小手；再后来，两人并排走，跟父亲走在一起，小云帆觉得自己也是小男子汉了。

　　白天，父亲带他去看江，江水高声唱歌，在大桥下翻着跟斗跑来跑去，看到它们雀跃的样子，小云帆开心极了。父亲指着远处，小云帆透过影影绰绰的晨雾，只看到远处高高低低的房子。

　　晚上，父亲带他看夜空，他们坐在家门口的空地上，草叶里窸窸窣窣，小云帆知道那是好多顽皮的“小精灵”，正在草叶间钻来钻去地玩耍呢。不过，小云帆可顾不上他们，他要学着父亲的样子看星星。他才知道，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有名字，好几颗聚在一起，就成了星座，每个星座都有故事。

　　父亲说，若是了不起的人离开了，会到天上、化作一颗星星，守护世间。在所有星星的故事里，这一个，最打动小云帆。他虽然不完全明白，什么叫做“了不起”，什么叫做“离开”，但他依然重重地点头。他问父亲，您是了不起的人吗？父亲笑了，没有说话，眼神温柔地轻抚他的头。

　　小云帆觉得父亲就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他想象父亲正在某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做着很厉害的事情呢。

　　有一天，小云帆又站在阳台上数星星。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可以对星星说话，很多像父亲一样的警察也能听到呢。”母亲指着远方的一片暗影，说：“瞧！就在那里，他们跟咱们看着同一片星空呢。”母亲说。

　　那晚，小云帆记住了“警察”这个词。小云帆知道父亲是警察，原来有很多人和父亲一样守护着大家，真了不起！

　　从那天起，小云帆对所有关于“警察”的东西，产生了兴趣。3岁时，他缠着爷爷买了把玩具枪，走到哪里都挎着，感觉自己也在保护别人，像父亲一样；4岁生日，他在许许多多玩具里，挑了一顶大檐帽，虽然它不是父亲那顶，但很像。5岁，他第一次看电影，虽然没看懂，但电影里每当有穿制服的人出来，他的心跳就会加速。

　　6岁，父亲答应送他一个警车模型，不过有个条件，数学要考100分。

　　数学是小云帆的弱项，但是为了期盼已久的警车模型，那学期，他特别用功。寒假前，等拿到成绩单一看：数学，100分！小云帆迫不及待地跑回家，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父亲。父亲的声音有些匆忙，不过听到好消息，父亲当即笑得合不拢嘴，答应他，“明早就回来，咱们一起把警车模型带回家！”“好！一言为定！”

　　父亲食言了。

　　第二天早晨，父亲并没有回家，直到天黑，也没回来。小云帆等啊，等啊，家里陆续来了好多叔叔阿姨，他们中有不少人穿着和父亲一样的蓝色制服，只是这些人里没有父亲。

　　母亲哭了，一直在哭。爷爷、奶奶来了，他们也哭了。

　　所有人都说，父亲不会回来了，他在那条又长又宽的路上，拦一辆发疯的货车，被卷到了车轮下……小云帆不信，父亲从不食言。但是，父亲真的没有再回来。小云帆心里一直在等。慢慢地，他想出了父亲去了哪里。

　　有一天上课，老师让小朋友们画自己的梦想。有人画飞机，有人画轮船，有人画医生，有人画士兵……只有小云帆画了满天的星星，老师问，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呢？他说，我想去找父亲，他就在天上。

　　没错，小云帆知道了，父亲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作者单位：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