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网特约评论员马青

　　又一个母亲节来了。每个母亲节，人们都有许多固定动作，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这些：

　　1.给母亲送鲜花和礼物（或收到孩子送的鲜花和礼物）。

　　2.写一篇（或转一篇）纪念母亲的文字。

　　3.请母亲（或被孩子请）吃大餐。

　　4.在社交媒体上对母亲及所有人说“母亲节快乐”。

　　5.科普（或批判）母亲节的来源。

　　以上这些我都做过，并且有些还会继续做。罗列出来并不是想嘲讽，也不是想证明自己特立独行，而是想在这五个固定动作之外再增加一条：6.请妈妈讲讲她自己——小时候的她是什么样的，谈恋爱时的她有过怎样的憧憬，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曾为什么开心（或糟心），年轻时的朋友是否还有联系……

　　想到这个，是因为前阵子读到一本书，韩国作家申京淑的小说《请照顾好我妈妈》。书的标题差点让我错过它——看上去像一本讲如何养老、或对抗阿尔兹海默症之类的故事，但标题下面的另一行字吸引了我：“她为家人奉献了一生，却没有人了解她是谁”。

　　故事是从母亲失踪开始的，因为要写寻人启事，所以家人才第一次听父亲说起，母亲出生的年份和身份证上的不一样。这个时候，孩子开始疑惑，那日期是对吗？

　　我母亲身份证上的生日就很可能是错的。八十年代中期，第一次登记身份证，家中只有姐姐和我，调查员问家庭成员的出生日期，讲到母亲的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母亲只记得年月，不知道哪一天。于是，姐姐和我自作主张填写了18日。从此，母亲的生日就是我和姐姐决定的。听上去有点奇怪对不对？

　　小说里找寻母亲，也是家人们一起回忆母亲的过程。只是在每一个人的回忆里，母亲都是不同的样子。在丈夫眼里，妻子是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在儿女眼里，妈妈是做家务的妈妈，是偷偷给大哥做夜宵的妈妈，是随时都会接起电话的妈妈，是始终有力量、做事游刃有余的妈妈，是严重头疼却总说没关系的妈妈。在家人没留意的时候，妈妈为儿童福利院捐钱做义工，那是与家人无关的纯粹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价值。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我们不了解妈妈，只知道她丢了”。

　　埃米尔·穆尼尔作品

　　掩卷沉思，如果细细追问关于我的母亲有怎样的人生过往，我又能说出多少？她上的是哪所学校？谈过几次恋爱？当年哪门课成绩最好？工作中最让她骄傲的是什么？别说过往，就算是现在，我又能准确地说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妈妈也不例外，她天然是女儿，但并不天然是妈妈。在成为妈妈之前，她也曾是襁褓中的婴儿，父母眼中的宝贝，有过幻梦的少女。在成为妈妈之后，也并非无所不能。可是，对孩子来说，从认识妈妈的第一天起，她就是妈妈。

　　身边好多女性朋友曾表示，最讨厌所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因为做母亲之前她们并不弱，当了母亲之后也没有强大成超人，她们还是她们。有时候，她们甚至怀疑，那些美丽的词藻只不过是某种障眼法，让她们误以为，自己的牺牲被看到了，自己的付出被认可了，自己的脆弱被心疼了。不是说不该赞美，而是担心赞美反而变成要求甚至枷锁，就像一旦贴上英雄的标签，就不能软弱了似的。或许，倾听和理解，应该是和鲜花一样重要的礼物。

　　翻开影集，我找出了妈妈年轻时梳着麻花辫的照片，打算请妈妈讲一讲她的从前。我想认识她，那个六十多年前的美丽少女。